2018/05/14

限【成御成】關於那些可惡而又使人憐愛的缺陷01-07


※時間點:2029年

※成御成無差

※有私設,主要關於狩魔豪

※歸檔方便,大量文字小心(26K)














  御劍怜侍拿下戴了一整天的眼鏡,靠在沙發上,揉著太陽穴。
  
  他聽見腳步聲。

  身後的人輕輕撥開他的手指,溫柔的幫他按摩頭皮。即便他閉著眼,也能想像得出的修長十指,穿過他的髮絲。
  
  他小聲的說,頭疼。
  
  嗯。那人低應了一聲,清朗的聲線柔軟得宛如帶著甜味的棉花糖。

  御劍怜侍緩緩地、矜持地勾起嘴角,一抹壓抑的淺笑。

  如果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下去……

  ※

  在一個月亮大得驚人的夜晚,他們在餐廳用餐,在路上散步,悄悄地牽著手。

  一直走到了御劍怜侍公寓門口,成步堂龍一拉住了他。

  那個人彷彿回到了當年初上法庭時的青澀模樣,躊躇了許久,才用那對漆黑的眼珠望著他,說,怜侍,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抽回自己被對方握在掌心的手,不。

  那個人貫來靈動的眼眸愣愣地看向他無意識藏在身後的手掌,臉上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半會才勉強的笑道,嗯、嗯……也是,是我太突然了。

  御劍怜侍動了動唇瓣,腦中卻一片空白。他該說什麼?他想說什麼?他該說點什麼的……他明明不想看到成步堂龍一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他最後,依然什麼都說不出口。

  那天之後,他總是不自覺的逃避面對成步堂龍一。如同一個充滿了負罪感的犯人。

  那個人一開始似乎想要問他為什麼,卻和他一樣,選擇了沉默。他們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沒有早晚問好的訊息,不再對他少得可憐的休息日討價還價,也不會有人非得要他一起去看名聲鵲起的或真敷新星魔術表演。

  他久違地感到巨大的孤寂。然而,心裡卻又奇異的鬆了口氣。這樣的寂寞,是他熟悉的,是他擅長面對的。

  那些脈脈溫情,才是他陌生的、難以理解的、困惑不安的東西。

  直到成步堂龍一把他送給對方的家中鑰匙寄回來,御劍怜侍才第一次發現,自己心底依然存在著那些使他患得患失的情感。

  那支鑰匙用白紙包著,背面寫著,抱歉。
  
  為什麼要說抱歉。他困惑。明明是他的錯……卻又想著,是成步堂龍一的錯。他應該要知道的啊,自己喜歡他,自己不想離開他。

  都是那個人的錯。對於這樣的人……對於自己這樣的人,打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應該投入感情。他握緊了那支鑰匙,安靜地坐著,一直到濃稠得近乎凝固的空氣被滴答聲劃破。

  啪噠。

  血珠從他的掌心滑落。

  迷茫地低眸看了自己被鑰匙劃破的皮膚,御劍怜侍緩慢的鬆開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

  鏘。

  金屬跌落在地。

  說到底,不過也只是一片鐵片。

  握得太緊會讓人受傷,一旦鬆開,便毫無意義的鐵片。




  「我們分手吧。」

  吐麗美庵是一間餐點糟糕透頂,咖啡只能稱上尚可的餐廳。奇怪的是,居然能夠屹立不搖十數年。

  不過糟糕的餐點,恰好適合這糟糕透頂的分手場合。

  成步堂龍一穩住了自己握著咖啡杯把手的手掌,輕輕放回桌上,慢慢的勾起微笑,溫和的說,「嗯,我知道了。」
  
  「你不問原因嗎?」御劍怜侍看著成步堂龍一的眼睛。那雙依然溫暖的眼睛。
  
  成步堂龍一不閃不避的回視,那樣溫柔,宛如看著事務所的後輩那般沉穩而成熟。

  「你願意告訴我嗎?」那樣和緩的語氣,彷彿在說,你什麼都不說也無妨,什麼理由我都能接受。
  
  「成步堂,我感覺我們……不太適合。你很好,只是我不夠……」
  
  成步堂龍一打斷御劍怜侍的話,淡淡地笑道,「沒關係的,御劍,愛……戀愛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在一起才發現彼此不適合。你是我看過最優秀的人,別輕易詆毀自己。」

  他頓了頓,「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你不欠我什麼。」
  
  「你家的鑰匙我明天拿來──」
  
  「不用了。」成步堂龍一再次打斷對面的人的話語,又歉意的笑笑,「我的意思是,過陣子我打算換掉大門鎖。畢竟,你也知道,美貫很少回家,我也要出國了,考慮到居家安全性,呃,還有我忘記帶鑰匙的次數,我打算換成指紋鎖。」

  成步堂龍一用指腹摩娑了一會咖啡杯的杯身花紋,輕聲道,「所以……御劍,那鑰匙你直接丟了就好。」
  
  「出國……?你要去哪裡?」御劍怜侍眉心疊了疊。
  
  「心音小姐最近要回美國處理一些事情,事務所沒什麼事,我想到王泥喜君每次打電話回國,總是快要過勞的樣子……哈。所以我答應了他的邀請,去克萊茵幫他一陣子。」
  
  「……也好,據聞克萊茵的合格律師目前只有他一個人,其他都只是見習律師。你若過去,應該能讓他輕鬆不少。」
  
  「嗯。我也很期待見到他。王泥喜君也成長了不少啊。」成步堂龍一瞇眼笑了笑。
  
  「……」

  御劍怜侍無措的樣子太過明顯,成步堂龍一只好又輕輕地說了一句,「御劍,沒事的,我們還是朋友。別擔心……你就當作,這幾個月只是一段意外,現在,一切都回歸正軌。我們是朋友,什麼都不會改變。」
  
  御劍怜侍皺著眉,欲言又止,成步堂龍一耐心的等了許久,卻依然只等到沉默。
  
  成步堂龍一嘆了口氣,「御劍,抱歉,我要去機場接美貫,必須先走了。你……別想太多,好嗎?一切都很好。」

  「……美貫回幕張了?」

  「嗯。」成步堂龍一遲疑了片刻,「……她有帶一些名產,說要送你,我再寄到你家。」

  「……好。」
  


  「矢張,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件事想麻煩你……等等!別隨便掛電話啊!是美貫的事!美貫!……她回幕張了,你能幫我去機場接他嗎?……嗯,我走不開……謝謝,下次我請你吃拉麵……啊?高級壽司?等、等一下,別掛,好啦!……她現在在飛機上,我沒辦法打給她,再麻煩你到時候打電話跟美貫說一聲,她下午兩點到機場……好,再見。」

  「……」握著手機,成步堂龍一無奈的嘆口氣。

  他不敢帶著現在的心情去見美貫,那敏感的孩子一定會發現自己的異樣。

  不,別說美貫了,那怕是被最遲頓的糸鋸刑警看見自己,他大概也會發現吧,自己慘白的臉色,以及毫無血色的嘴唇。

  才走出吐麗美庵沒幾公尺的距離,他方才的游刃有餘便全然轉為虛脫無力。

  成步堂龍一自嘲的笑了笑。真是謊話連篇,在法庭上不懂得說謊的自己,居然也有這麼一天。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沒有問題」……才怪。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他的胸口依然一陣陣疼痛。痛到冒出冷汗,甚至被路過的少女關切地問他,「這位大哥,你沒事吧?需要我扶你去旁邊椅子上休息嗎?」

  「咦?我沒事……謝謝妳。」

  他苦笑地道謝後,便在附近隨便找了間旅館休息。

  帶著這種難看的臉色回家可不行啊。美貫那孩子肯定會擔心得直直瞧著自己。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聽著心跳聲,等待疼痛平靜。
  
  他知道自己跟御劍個性的差異。他也壓抑著自己對戀人的過度依賴──他從以前就有的壞習慣。

  葉櫻院綾美曾經說過,他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彷彿把對方當成世界上唯一的恆星,他則是圍著對方轉個不停的行星。「阿龍,你會遇到的,一個真正值得你這麼對待的人。」

  然而他的師父卻不認同他這種心態。

  綾里千尋在去探視因為吞食玻璃碎片導致胃穿孔的他時,發現他尚未從悲慘初戀破滅的低潮中走出來,依然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於是頭疼不已的對他說道,「希望你早點遇到跟你一樣的人,否則不是你被甩,就是女方被你嚇跑。人心就像湖泊,你投入多大的情感,便回饋多大的漣漪。可是投進過度濃稠沉重的感情,只會直接沉落湖底。」

  當年只是大學生的他似懂非懂,如今,他早已明白綾里千尋的意思。

  他的愛情,澎湃洶湧而且盲目得好比信仰。他在這無法自控的龐大漩渦中,扮演的角色是蠟作的伊卡洛斯,是徒勞無功的薛西佛斯,是死不旋踵的狂信者。

  而恰巧的,美柳千奈美需要的便是這樣的一個愚者,這樣一個自願為她吊死的愚者。

  但除了這樣毫不在乎他粉身碎骨的人以外,又有什麼樣的人能接受他呢?

  千尋老師,從千奈美的案子以後便一直關照著自己呢……成步堂龍一有些複雜的苦笑了一聲。

  其實,他知道自己只是剛好佔了「那個時候」的便宜─—替御劍怜侍辯護。在御劍怜侍人生最渴望有人信賴與被信賴的時候出現。  

  成步堂龍一本也只想把自己對御劍怜侍的心意藏在心底,只是……

  去年御劍怜侍私下跟他抱怨,因為裁判長在米倉靜次一案當庭問他的感情狀況,導致整個檢察廳乃至其他裁判長見到他時,都會冷不防問上他兩句。

  「單身有什麼不好!」

  「呃……也許是我國少子化太嚴重了?裁判長他們也是好意。幸好我有美貫了。」

  「成步堂,你上次還敢在法庭上調侃我,哼,什麼愛的力量……」

  「愛的力量可是很偉大的。說起來,御劍你也有不少追求者──咳,別那麼看我,光是這兩年我去美國幫你處理事情的那幾趟,就看到好幾個了──真的不考慮找個人交往看看啊?」

  「我沒時間談情說愛,那樣對對方太委屈了。」

  「我的話,只要能跟御劍在一起就很高興了,絕對不會覺得委屈的。」

  成步堂龍一幾乎是下意識地那麼說了。而御劍怜侍的反應,他如今回憶,依然歷歷在目。

  那個優雅自矜的檢察局長,慌亂的打翻了手上剩下少許的茶水,濺到了輕飄飄的領結上。白皙得近乎蒼白的臉龐迅速染上一片紅霞,用在法庭拍桌的力道大力在飯桌上敲了一下,「哈?成步堂,你別開玩笑了──」

  太可愛了。可愛得讓人心動,讓人不禁豁出去把握任何一個可以得到這個人的機會。於是本來的確想要用「玩笑」來亡羊補牢的成步堂龍一,搖了搖頭,說,「不是玩笑。」

  御劍怜侍接下來一連串慌張的言語,更讓他幾乎要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不是玩笑?……你知道我很忙,沒空跟人交往。……你不在乎?可是我,跟你?這太奇怪了……成步堂龍一,你不是喜歡葉櫻院綾美嗎?而且我可從來不曉得你喜歡同性……因為、因為是我,所以喜歡?說什麼鬼話……別那樣看著我!……好吧,我……我試試看。
  
  「怜侍……」他低喃。他私底下總喜歡親密的喊著御劍怜侍的名字,然而御劍怜侍不習慣直呼他的名字,不習慣約會,不習慣主動親吻擁抱他。

  ……御劍怜侍真的試過了,不過看來是失敗了。成步堂龍一眼底因往事而浮起的笑意,沉了下去。

  是真的努力嘗試過了啊,那個傢伙。成步堂龍一苦澀的想。心底對御劍怜侍全然無法生出一點怨懟。

  他多想自己真的如同在御劍怜侍面前偽裝的那般,灑脫、從容,不在意兩人彼此之間的關係,只要能當朋友便好。

  然而,實際上,他卻委屈地哭了起來。彷若幼稚而傻氣的年輕時候。

  哭得鼻水都流出來,哭得開始打嗝,他才透過糊滿淚水的模糊視線,找到床頭的衛生紙與礦泉水,一邊擤著鼻水、喝水補充水分,一邊用淚腺把水分排出。
  
  他抽抽噎噎的唸著,「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可是,我還是想跟他在一起……嗚嗚嗚……」
  
  扭開瓶蓋,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

  「嗚嗚嗚……明明也說過愛我的……明明還說過喜歡我吻他的……哇嗚嗚嗚嗚嗚……騙子……渾蛋……哇哇哇……」

  在礦泉水被喝掉半瓶的時候,房間的門鈴響起。

  「啾--」

  旅館房間的門鈴是清脆電子鳥叫聲,活潑可愛。不過,也只限於第一聲。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門鈴近乎暴虐的瘋狂響起,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小鳥發出的淒慘哀鳴。

  成步堂龍一用冷水拍了拍臉,連臉都來不及擦,被奪命門鈴逼得快步走到門口開門,「來了、來了……咦?咦?咦咦咦──」

  門外訪客,居然是成步堂龍一久違的友人,現今旅美的狩魔冥。一頭俐落的銀白短髮,多年來始終如一的簡約白襯衫以及黑色短裙,手上拿著刑警與律師都聞風喪膽的優雅凶器,精緻美麗的小臉佈滿寒霜。在見到成步堂龍一時,在那雙銳利銀眸裡流轉的煩躁不悅,悉數轉作訝異,不過,那並不影響她聽見眼前男人鬼叫的時候所應發揮的揮鞭能力。

  「白痴閉嘴!」

  「痛!」

  即使被打了一鞭,成步堂龍一還是掩蓋不住臉上的驚奇之色,「狩魔冥!妳怎麼會在這裡──痛!」

  「誰允許刺蝟頭白痴像白癡一樣直呼我的全名了!」白衣黑裙的檢事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而且這話該是我問你,成步堂龍一。」

  被抽得冷汗直流,成步堂龍一悄悄後退半步,「呃……因為我付了房錢?」

  「啪!」揮空的皮鞭發出破空聲。

  成步堂龍一慶幸的想:幸好我後退得快……「哇!痛!」

  向前逼近半步,狩魔冥視線掃過空無一人的房間,瞇了瞇眼,「成步堂龍一,你一個人住這間房間?」

  「是啊。狩魔……狩魔檢事妳不是來找我的?妳也住這間旅館?」成步堂龍一擦了擦被逼出的汗水,收斂心神,仔細的打量起狩魔冥。

  久未見面的混血美女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雪白的肌膚漾著健康的血色,臉蛋與同歲的綾里真宵一般毫無歲月留下的紋路,宛若少女,而銀色眼瞳裡的傲氣一如過往,握著那根熟悉皮鞭的樣子簡直活力充沛得堪比嗅到食物的警犬導彈──「痛!」

  莫名其妙又被打了一鞭,成步堂龍一正想要抗議,狩魔冥便冷冷一笑,「成步堂龍一,這麼多年過去,你的臉還是一樣誠實啊。把想到的話寫在臉上,這個能力你與糸鋸圭介可以一爭長短。」

  理虧的法律事務所長只好又悄悄往後挪了挪步子。

  「想問我為什麼上門?因為我剛剛放下行李,隔壁房間就一直傳來鬼吼鬼叫,讓我根本沒辦法休息──沒想到那個製造噪音的人就是你,成步堂龍一。」狩魔冥拋了拋手上的皮鞭,似笑非笑地睨了身前越退越遠的男人一眼。

  「哈、哈、哈,真巧啊!」嗚……這也太巧了。

  狩魔冥上下掃視了成步堂龍一幾遍,含笑的櫻唇逐漸抿直,眼底又躍上幾許不快,「……成步堂龍一,你剛剛在哭?」

  無辜地眨了眨初生幼犬般純潔清澈的眼眸,三十七歲的男子用花季少女般的笑容說道,「怎麼可能,我剛剛只是在聽廣播──」

  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右手──握著蟄伏的長鞭──狩魔冥降尊紆貴地伸出柔夷,留著漂亮指甲的手指在空中虛虛點了點,「眼角血絲,鼻子紅腫,聲音沙啞,還在滴水的臉,垃圾桶滿滿的衛生紙,還沒關的浴室燈──結論:你剛剛坐在床邊嚎啕大哭,聽見門鈴才匆匆跑進浴室洗臉,又跑來開門。」

  「唔呃!」字字正中靶心,真不愧是御劍的妹妹,狩魔流的傳人啊……成步堂龍一微微苦笑,「狩魔檢事,看在多年交情,手下留情。」

  狩魔冥黛眉輕蹙,美眸微沉,反手將門關上,才開口,「發生什麼事了?」

  狩魔冥嚴肅的神情,卻讓成步堂龍一心下一暖。狩魔冥比他和御劍小了七歲,雖有幾分任性,但除此之外便再無什麼缺點──如果那根皮鞭不算的話──也曾多次襄助成步堂龍一,在他心裡,這名優秀的國際檢事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在成步堂龍一失去律師資格的七年間,他數度前往國外協助御劍怜侍,期間也與狩魔冥有過不少共事機會,點滴相處更讓他明白狩魔冥雖是狩魔豪之後,卻是一個心地柔軟、急公好義的好孩子。當初知道他被人陷害,失去了律師徽章,狩魔冥還曾經氣得差點把鞭子扯斷。

  不過,雖然很感謝狩魔冥的關心,但自己跟她的師兄分手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他努力揚起一個爽朗的笑靨,「我沒事、真的──痛!」

  「白痴以為露出白痴笑容就能掩飾你白痴哭過的白痴事實嗎?白痴!」
  
  揉了揉被打到的小臂,成步堂龍一無奈的說道,「……既然妳看出我哭過,下手也輕一點……」話雖如此,他的語氣倒是全無埋怨苛責。
  
  踩著高跟鞋,狩魔冥走到床頭,拎起成步堂龍一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扔到他身上,口氣高傲的說道,「你還有什麼貴重物品嗎?放在哪?」

  「……錢包?」成步堂龍一慌亂的接住自己新買的智慧型手機──先前的傳統手機老是被美貫嫌棄過時──才下意識的摸摸口袋,「呃……在我身上。」

  「很好,跟我走。」狩魔冥又踩著高跟鞋走到門畔,將房卡從插卡取電開關拔出,對著還傻愣愣站在被斷電的房裡的成步堂龍一揚了揚下巴。

  「啊?去哪?」事態的變化過於迅速,成步堂龍一反射性的問道。
  
  「快走,白痴不要像白痴一樣作出白痴發問!」

  眼見狩魔冥又揮動起皮鞭,成步堂龍一嘆了口氣,縱容的跟上,「好。」

  ※

  綠意如帶,環河而繞。陽光爛漫,鋪在軟綿草皮上,因著是平日下午,成了狩魔冥與成步堂龍一獨享的暖意。

  狩魔冥坐在如茵綠地上,雙手托著腮,視線看向遠方。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一個人來這裏偷哭。父親跟怜侍其實都知道,但他們會悄悄躲在遠處,等我哭完再來找我。這是一個好地方,尤其是黃昏的時候,夕陽從遠山落下,漸漸沉進河底。非常的……漂亮。」

  成步堂龍一屈膝坐在銀髮檢事身畔,安靜地聆聽。如果是七八年前,他肯定想像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與狩魔冥宛若家人的在河岸散步,一同坐在草地上,聽著她談論過去。

  「喂。」

  「嗯?」成步堂龍一側過臉,發現狩魔冥的目光仍投在河上。

  「……你如果想哭的話,這裡不會有人聽見。即使哭得再難聽也沒關係。」

  「……妳會聽見啊?哇,痛!」被甩了一鞭,成步堂龍一卻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你發生什麼事了?」

  「……」成步堂龍一垂眸想著:哎呦呦……被狩魔檢事這樣溫柔地關心,還是生平第一次啊。他疼得近乎麻木的心臟,緩緩注入暖流。也許自己還是沒說錯,「一切都很好」,更糟糕的時候都度過了。該是笑得從容的時候了。
  
  「……成步堂龍一,你如果不想對我說,也沒關係。比起一個人哭,跟人抱頭痛哭,感覺會更好吧。例如御劍怜侍那傢伙。」

  「……謝謝妳,狩魔檢事。」成步堂龍一抬起臉,眼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看向堅持用側臉面對自己的銀髮檢事,「我沒事,……呃,好吧,在旅館的時候,可能的確哭得太忘我了。不過,我現在感覺好多了,真的。」
  
  「……冥就好。」
  
  「什麼?」成步堂龍一眨了眨眼。
  
  「現在不是在法院,叫……叫我冥就好。」那張始終不肯正眼望向成步堂龍一的秀麗小臉,微微染上幾分害臊的薄紅。彆扭的語氣加上輕若飛羽的聲量,若非成步堂龍一經過御劍怜侍多年鍛鍊,也難以聽清。
  
  「……好。」成步堂龍一心裡又「哎呦呦」了一聲,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你……需要自己靜一靜嗎?」
  
  「啊,沒關係。我可以了。真的。多虧有冥。」成步堂龍一語氣真摯,不過……「痛!為什麼打我!」他淚汪汪的抗議。
  
  狩魔冥羞紅了臉,欲蓋彌彰的加大音量,「哼、哼……什麼沒事,你看起來還是狼狽得要命。」
  
  「……是嗎?」成步堂龍一苦笑,用盡全力嚥下幾乎出口的嘆息。「狼狽」啊……還真是一個絕妙貼切的形容。
  
  「……莫非是御劍怜侍的關係?」狩魔冥秀眉微疊,終於轉過臉,正視著身側明明年近不惑,卻依然長著一張純良無害的娃娃臉的男人。
  
  「呃,當然不是,跟御劍局長無關──痛!」果不其然,又挨打了。糸鋸刑警說冥一天可以揮動一千下鞭子,難道是真的嗎……
  
  「白痴一樣的謊言就別白痴的說出口!御劍怜侍他幹了什麼好事?」眼底的笑意消逝,狩魔冥狹長上勾的美目裡寫滿了威脅──不照實說便會被鞭打至死的那種致命威脅。
  
  「……不,他什麼都沒做。是我的問題。」成步堂龍一忽然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的回答。應該回答「好的謝謝狩魔檢事請讓我一個人靜靜」才是。

  「你們吵架了。」看見成步堂龍一的表情,狩魔冥語氣篤定的說道。

  「沒有。只是……有些,意外。對,意外。」成步堂龍一真誠地回視來自美麗動人的銀髮美女的凝視。
  
  「意外?」狩魔冥沉吟片刻,道,「沒時間約會?記錯紀念日?忘記買生日禮物?沒有性生活?」
  
  「呃啊啊啊……!待った!」簡直像是在辯護席被檢控方壓在地上打一樣,成步堂龍一因為銀髮檢事的奇襲陷入混亂狀態,「妳在說什麼!」
  
  狩魔冥翻了個白眼,全無平素的高貴氣質,「情侶吵架不就這些原因。御劍怜侍那種個性,你不是早該知道了,別告訴我你真的是因為這些事而一個人跑到旅館偷哭。」
  
  「等、等!誰說我們……我跟御劍是……情侶?」冷汗直流,整個人幾乎都要浸泡在冷汗裡的成步堂龍一奮力反擊。

  狩魔冥冷笑了一聲,「白痴以為我白痴得看不出來你們是白痴情侶嗎?都三十幾歲了還想搞地下戀情,當別人白痴嗎?」
  
  本來還打算再努力幾把推翻檢控方主張的成步堂龍一,在看見狩魔冥已經甩動起皮鞭時,識時務的轉了口風,「呃,好吧,我以為御劍應該沒跟妳說過……」
  
  「說過?沒說過?不記得了。」狩魔冥用皮鞭敲了敲手心,歪頭回想著,「但他鑰匙圈上掛的是你送他的吊飾,沒錯吧?」
  
  「那是我們跟矢張的友情證明……痛!」……如果結局都要被打的話,我選擇放棄。成步堂龍一有一點體會到糸鋸刑警的感受了。
  
  「他辦公桌上相框,除了那隻狗,還擺了一張他跟你和你女兒的合照。我可沒在照片裡看到那個黃色的白痴。」
  
  「啊……那個……是美貫第一次獨自上台表演,我們的合照。」
  
  「那盤礙眼的國際象棋,他下完棋以後,非得把紅騎士跟藍步兵放一塊,簡直有毛病。」
  
  「……」唔,無法否認。
  
  「我從美國寄回來的東西,到後來乾脆都寄到你事務所,也是因為他跟我抱怨過收包裹很麻煩。還有,他辦公室裡越擺越多的白痴大將軍模型難道不是你送的?」
  
  「……有些是御劍自己買的。」絞盡腦汁思考後,成步堂龍一才毫無力道的辯解了一句。
  
  「他出國老是買一堆奇怪的帽子、紅色領帶,以及騙錢的魔術道具,那也是給你和你女兒的吧?」
  
  「……」
  
  「……哼,我就說吧。」狩魔冥嘴角揚起一個可惡但更可愛的笑花。
  
  沉默片刻,成步堂龍一低頭嘆氣,「……嗯,不過我們分手了。今天。所以……那些,以後就別提了。」

  他本來以為會招來狩魔冥的質疑或鞭打--但他似乎也快習慣了--卻久久沒聽見那道清脆的嗓音,於是幾分詫異的看向對方。

  啊,看來是被嚇到了,那個表情。他訝異地眨眨眼,心下浮起幾許不解:我跟御劍分手,有那麼讓人難以置信嗎?不如說,我跟他交往才會讓人驚嚇吧──至少我自己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不可置信。

  「……你剛剛說什麼?」好半晌,狩魔冥才咬著唇問道。
  
  成步堂龍一苦笑地摸摸鼻子,「嗯,就是……我跟他不適合。其實也沒那麼糟糕。我過兩天應該就好了。誰知道剛好遇見妳,這個世界的巧合未免太多了。」
  
  「……你……你提的分手?不對……你哭得那麼難聽……」狩魔冥無意識地咬起鞭子來。
  
  「喂喂!不要人身攻擊啊!」律師虛弱地抗議。
  
  「可是……怜侍不可能……成步堂龍一,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秀眉緊皺,狩魔冥遲疑而正色地問道。
  
  「……冥,謝謝。我接受得了這個事實,不用安慰我──痛!」
  
  「誰安慰你了?我是認真在問你。御劍怜侍不可能會跟你分手的。」狩魔冥的臉色越發難看,捏著皮鞭的力道大得足以讓指甲陷進堅韌的真皮材質。

  哎呀哎呀……成步堂龍一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敷衍過去,自己會不會被打得皮開肉綻?不不不,不可能敷衍得了的,那根皮鞭。他幾番掙扎,決定屈服在暴力的淫威下。

  「……那妳可能搞錯了。」他嘆了一聲氣,娓娓道出自己求婚被拒,而後被疏遠,直至今日御劍怜侍提出分手的過程。

  好吧,其實感覺也沒那麼糟。他長長吐了口氣。有人可以說話的感覺……還不壞。而且,透過重述,自己也終於能好好面對這個現實了。

  「……」

  瞧見狩魔冥陰沉的神色,成步堂龍一反過來安撫對方,「我不怪御劍。畢竟,他本來就只是答應要試試看……能不能喜歡上我。」

  「……」漫長的無語。

  「冥?」成步堂龍一等待了一會,試探性的喊道。唔,趁現在拿走她手上的皮鞭,會成功嗎……
  
  「……雖然不想這麼說,可是,那傢伙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在成步堂龍一正無聊到思考起這根皮鞭是不是對方在兩人第一次見面便拿著的那根皮鞭時,狩魔冥終於緩緩輕啟檀口。
  
  「……?」隱約聽出了狩魔冥語氣中的不甘心,成步堂龍一困惑的眨了眨眼。
  
  「御劍怜侍很重視你。如果當初他只是把你當作朋友,不可能答應跟你交往。他不可能明知道最後你會傷心,還做出『試試看』這種沒把握的事情。」狩魔冥深深吁了口氣。
  
  成步堂龍一靜了靜,語氣冷淡地說道,「……是嗎?那也許是因為,我對他而言,沒有妳想像中那麼重要吧。」哇,哇,成步堂龍一,你在說什麼氣話?剛剛那個說「我不怪御劍」的人去哪了? 不,要求一個剛失戀的人冷靜,本來就是強人所難吧?嗚……冥,妳還是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在成步堂龍一再次開口前,狩魔冥已經先開了口,她微微咬著櫻紅的唇瓣,「你懂什麼?他多麼重視你。你根本不曉得。

  「怜侍剛來到我家的時候,我們……我跟父親,根本不知道他晚上怕黑,他又顧忌著父親的想法,晚上父親熄燈後,他便不敢開燈。有一次我半夜路過他的房間,聽見他在哭。我嚇了一跳,既擔心又不知所措,悄悄的躲在他門邊,聽見他叫著兩個人,一個是『爸爸』,另一個人,就是你,『成步堂龍一』。那是我第一次……聽見你的名字。」
  
  「……那也只是小時候的事。」成步堂龍一伸手撥了撥自己口袋的鑰匙,想起被自己掛在公事包上的鑰匙圈。

  狩魔冥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後來,他在爸爸身邊學習,個性和爸爸越來越像。但是……他對我還是很溫柔。有一次他聽見我上完鋼琴課在哭,他偷偷問我:妳怎麼了?
  
  「我說,我討厭鋼琴。練琴好無趣,而且老是被責罵。我以後想當檢事,不想當鋼琴家,為什麼要學鋼琴?

  「他笨拙的安慰我:我有一個……好朋友,也是從小學琴,彈得比妳還差,但是還是每個禮拜都去上課,從沒放棄,妳知道為什麼嗎?
  
  「我聽了很好奇,停下哭泣,問他:為什麼?
  
  「因為他說,他回家彈給媽媽聽的時候,他媽媽總是會對他笑。所以,冥,不要討厭鋼琴,妳彈給我聽,我喜歡鋼琴。」
  
  ──……白痴,你又不是我媽媽。
  
  ──嗯。
  
  ──……我媽媽也會喜歡鋼琴嗎?

  ──你家的相簿裡,不是有一張,她抱著冥,坐在鋼琴前面的照片嗎?她一定,一定會喜歡的,冥的鋼琴。

  狩魔冥因為回憶而停頓了一會兒,才又道,「他口中那個人,是你吧?」

  「……嗯。是啊,我學了好幾年,還是彈得一蹋糊塗,真是對不起鋼琴老師啊。」成步堂龍一笑道,口氣溫和,目光悠遠,「……御劍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狩魔冥搖了搖頭,「你喜歡鋼琴,是因為想讓你媽媽開心。他喜歡鋼琴,是因為你。」

  「……」
  
  狩魔冥同樣停下了話。

  他們都陷在使人懷念的過去中。

  片刻,狩魔冥續道,輕柔的嗓音宛若下午從河上拂面而來的涼風,「後來,我去了美國,他留在日本。我知道他過得並不好。因為他寫給我的信裡,從來不提他自己。
  
  「只有一次,他問了我一個問題:有人寫信給我,可是我不曉得要怎麼回覆他。但是如果不回信,對方就不會再寄信來了吧?冥的話,會怎麼作呢……
  
  「……我猜,那個人也是你吧?寄信給他的人。」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收到他的回信。」御劍怜侍連一封信都不曾回過。直到今天,他也沒有問過御劍怜侍,那些信他是否看過。大概,是不希望聽見使自己低落的回答吧。

  「他只是不知道怎麼回覆你。你去他的衣櫃深處翻看看,你的信一定在那──他打從小時候就喜歡把重要的東西藏在那裏。」狩魔冥說到這裡,微微一笑。
  
  成步堂龍一安靜了好一會,緩慢的嘆了口氣,「我知道御劍在乎我。但那不是愛情。」

  「哈?你是指,友情?我不認為他會跟在乎的『朋友』上床。」狩魔冥嗤笑了一聲。
  
  「妳、妳、妳在說什、什、什麼--」再次受到檢控方的奇襲,明明年紀不小,成步堂龍一的表現,卻宛若被隔壁男同學惡意掀起裙子的純情少女一般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們SEX過有那麼讓你驚訝嗎?我每次午休時間打電話問他事情,他都一副縱慾過度的樣子……哼。」回憶起御劍怜侍沙啞的嗓音,狩魔冥忍不住又抽了眼前的男人一鞭--大約是來自妹妹對哥哥的心疼。
  
  「痛!等等,妳在美國的午休時間打給他嗎!日本跟美國的時差有十四個小時啊!難怪御劍老是半夜爬起來接電話!」--這方則是來自前任戀人對心上人的心疼。
  
  「閉嘴,這不是重點。總之,怜侍他……對於御劍怜侍,你的存在,比你想像的還要重要。」

  成步堂龍一怔怔的看著狩魔冥。因為她的言語,他心湖底那被強制壓抑的期望又如同氣泡,不死心的咕嚕咕嚕浮起來。每一個氣泡裡,都裝滿了他對御劍怜侍的期待與渴求。

  怎麼可能會甘心輕易放手?明明、明明那麼愛他。卻總是被拋下,一次次的拋下。即使理智上明白御劍怜侍並沒有拋下他--無論是轉校、離開日本檢視廳,或是,與他分手。然而,當年見到歸國的御劍怜侍,他卻無法控制的對那個人咆哮,甚至說出了「再也不想看見你」這樣既幼稚又可笑的話語。
  
  從美術生到律師,他所付出的努力,都是為了讓自己更加接近對方一點,一點點,一點點。他以為只要御劍怜侍不再痛苦,只要御劍怜侍找回初衷,他便能心滿意足。

  直到御劍怜侍在DL6結案後的不久不告而別,成步堂龍一才終於領悟,他高估了自己。他渴望的不僅於此。

  他曉得情感不能控制--於是,他只是反覆地壓抑一廂情願的愛意。壓抑,沉澱,最終依然發酵成過度醉人,使人無法清醒的酒。

  涼風徐徐吹拂,隱約能嗅到河水的氣味。

  狩魔冥攏了攏耳畔的銀髮,望著河的對岸。在那座城市裡,有她僅剩的家人--毫無血緣,卻真心呵護了她整整十幾年的男人。一個性格彆扭糟糕又軟弱膽小,卻總是為了她堅強起來的男人。

  「成步堂龍一,你知道嗎?我很妒嫉你。論相處的日子,我比你長,但怜侍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兄長的姿態,我永遠是落後的那個。可是,他卻會因你動搖,在你面前坦露出自己的軟弱。」

  她想起自己一心針對成步堂龍一的那段日子,曾問過糸鋸圭介對於這個刺蝟頭律師的看法,那名邋遢的刑警一邊抓著頭髮,一邊猶猶豫豫的告訴她,「成步堂龍一,是個奇怪的律師的說。不過我個人,其實很感激他的說。如果沒有他,御劍檢事沒辦法走出來的說……」

  「哼,不過只是一場勝訴……」

  「不是的說。唔,當然幸虧有他當御劍檢事的辯護律師的說,不過他是唯一一個成功打破御劍檢事心防的人,我雖然很不甘心……但他對御劍檢事而言,是不一樣的存在的說。」

  後來的後來,她也不得不承認,成步堂龍一的確辦到了她跟糸鋸圭介都辦不到的事。他讓御劍怜侍更像一個完整的、充滿情感的人。

  狩魔冥銀月似的眼瞳裡浮現出幾許不服氣,但其中盪漾的,卻是溫柔的水波,「那個傢伙……他也有能夠任性、能夠依靠的人。雖然不是我,雖然不甘心,但是,成步堂龍一,」她重複張了張口,難為情的紅了臉,才發出細若蚊蚋的聲音,「幸好有你。雖、雖然你、你留著奇怪的刺蝟頭,但、但我還是勉為其難認可你。」

  語落,狩魔冥在心裡用長鞭狠狠抽打了御劍怜侍的小人幾百次以後,才終於抬起自己因為羞赧而快埋進膝蓋間的小臉,欲蓋彌彰的加大了聲量,「咳!咳!本小姐認可的人,可不是一個被拒絕就躲起來偷哭的男人!成步堂龍一!」

  「在!」被突然點名的律師只差沒跳起來舉手答到。

  「回答我,你真的要放棄了嗎?」檢控方咄咄逼人的問道--如果忽視她通紅的臉蛋的話,倒是真的頗有氣勢。

  「……」哎呀哎呀……來自檢控方的挑戰嗎?這還真是,棘手啊。

  律師猶豫的用食指摩娑著自己的下巴,黯淡的深色眼眸卻漸漸亮起笑意。他不禁分神的想道:冥這種害羞得要命,卻依舊死撐著面子,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御劍還真像啊。該說,不愧是兄妹嗎?

  不過,沒有及時回答狩魔檢事的提問,律師的下場當然可想而知--「……痛!」嗚嗚嗚,庭上,辯護方要求對檢控方的凶器予以扣押!

  「說話!」氣勢洶洶的銀髮檢事喝道。

  「呃、可是--」手上沒有證物可以出示的律師,表示不論要喊出「くらえ!」抑或是「異議あり!」都頗感心虛。
    
  「沒有可是!去問清楚御劍怜侍在搞什麼鬼。難不成,你還想要我幫你問嗎?」狩魔冥瞇著美麗的銀眸,盯著比自己年長的律師。

  「……」成步堂龍一摸了摸頭,打起精神的水汪汪大眼回視著年輕貌美的檢事,「……咦,可以嗎?」

  「……」居然真的不敢啊,這個刺蝟頭!簡直被氣笑的銀髮檢事一邊用手上的皮鞭招待著哇哇大叫的律師,一邊在心裡狠狠又用高跟鞋踩了御劍怜侍的小人好幾腳,才深呼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撥號。

  「嘟嘟嘟--沙--」被按下公放鍵的電話,很快地接通了。

  「冥?」御劍怜侍帶著幾分疲憊的嗓音。
  
  「怜侍,你在哪裡?」
  
  「我在辦公室,怎麼了?」
  
  「你身邊有其他人嗎?」
  
  「沒有。怎麼了嗎?」
  
  「我就單刀直入了--你跟刺蝟頭在交往,對吧?」
  
  「……妳在胡說什麼,什麼刺蝟頭--」
  
  「成步堂龍一。你不用裝傻了,我眼睛還沒瞎。」
  
  「冥,妳到底在說什麼?發生什麼事,怎麼突然--」
  
  「我在旅館撿到他。你確定還要否認?如果你們沒關係,那我就接收了。」
  
  「旅館?他怎麼會去旅館……冥,妳回國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幫妳安排宿舍--」
  
  「御劍怜侍,你別想轉移話題。刺蝟頭雖然很白痴,但是已經比大多數的白痴還不白痴了,你不要他的話,我就接手了,反正他現在也沒辦法反抗。」
  
  「什麼?等等,冥,成步堂他怎麼了?」
  
  「刺蝟頭白痴失戀以後像個白痴一樣哇哇大哭又喝得醉醺醺以後白痴的睡死了。」
  
  「……」
  
  「你不要的話,給我吧。」
  
  「冥,別開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你自己知道。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要,還是不要。」
  
  「……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妳已經三十歲了--」

  「嘟--」被憤怒掛掉的電話。

  怒氣值在對話中直線上升的狩魔冥,掛了電話,一抬頭,就看見成步堂龍一瞪大眼睛望著自己,內心更加火大。
  
  「痛!」
  
  「刺蝟頭白痴不要一臉白痴相的看著我!為了兩個白痴白癡到極點的白痴戀情耍白痴真是我做過最白痴的白痴事情了!」又羞又氣,又怒又惱,狩魔冥揮鞭的手甚至微微發著抖。丟臉死了!可惡!都是這兩個男人害的!
  
  「哇!好痛、好痛!別打了--」遭受的皮鞭饗宴太過豪華而抱頭求饒,律師欲哭無淚的想要退庭。
  
  在充滿節奏的皮鞭揮舞聲中,成步堂龍一口袋的手機響起。

  成步堂龍一在鞭打下緩過氣前,證物--啊,是手機,便被狩魔冥搶了過去。

  她冷笑的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來電名稱,「果然。」接著毫無遲疑的接通了不屬於自己的手機。  

  「成步堂,你人在哪……」
  
  「在我手上。」銀髮檢事乾淨俐落的掛了電話。

  「……」

  「……」

  「哇!好痛!為什麼自己講完話要打我。」已經被打得麻木的律師委屈地說道。

  轉了轉勞動過度的手腕,狩魔冥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睨著經過皮鞭盛宴後,比來時更加精神奕奕的成步堂龍一,「走了。」

  「哈?」

  「回旅館。怜侍知道我住在那裏。」

  「不、不會吧,妳真的要演嗎?那什麼、我在你手上的綁架案?狩魔冥,妳冷靜一點--」

  「閉嘴!」

  哎呀哎呀……事情感覺不可收拾了……

  半是縱容事態發展的名律師,不由也為狩魔冥出乎意料的行動感到些許棘手。然而,他低聲笑了笑,這樣也不壞,出乎意料的證人總是能帶來驚喜,更何況,即使一無所獲,他也不可能會拒絕狩魔冥難得的、彆扭的、可愛的好意。

  「快走!我要開車了!」

  「好、好、好--」



  身上被劈哩啪啦扔滿了枕頭、棉被,躺在床上的成步堂龍一慢悠悠地發出被砸疼的哎唷聲。

  「狩魔檢事……冥,這手銬真的有必要嗎?」他晃了晃銬在自己雙手手腕上的鐵製手銬,發出當啷噹啷的聲響。

  「這可是警用的手銬,如果鑰匙真的不見了,我可是會被當成可疑人士送進警局的……」說著說著,成步堂龍一額上倒真冒出了一滴冷汗。那畫面太精彩,他不該想像的。

  「囉嗦。鑰匙不是放在床頭嗎!」

  聽著狩魔冥在化妝桌前用近乎洩憤的力道整理著行李,那張被埋在被子裡的娃娃臉,悶悶笑了起來。

  怎麼說呢?事態發展得太過荒謬,反而讓他心情明亮得不可思議。他隱約知道御劍為何如此疼愛這個妹妹了。

  某方面來說,跟真宵可真像啊。為了別人的事情著急不已,努力地想要派上用場,情急的時候會做出讓人難以想像的行動。

  想到綾里真宵,成步堂龍一的眼神愈發柔軟。為了與御劍再相見,他成為了律師。而律師徽章,讓他遇見了許多重要的人。

  他還依稀記得,三年前得知他終於洗清身上汙名時,真宵在電話裡高興的歡呼。

  「成步堂君!太好了!」

  「嗯。」他笑了笑,卻不是因為案件的反轉,而是因為電話裡如小鳥般快樂的聲音。

  「那,成步堂君會繼續當律師嗎?成步堂‧法律事務所!再次開張!」

  「啊……這個嘛。可能不會了呢,抱歉。」他的確頗感歉意。畢竟,事務所是千尋老師交付給他的,他卻讓法律事務所成為了萬能事務所。

  「咦--為什麼!成步堂君!」

  哇,這抗議的高亢聲線--「春美?」

  「成步堂君不當律師了嗎?可是,成步堂君站在法庭上,可帥了。」女孩嬌羞的語氣,讓成步堂龍一額角滑下一滴冷汗。他真的不太擅長應付春美這個單純可愛的女孩。

  「唔,該怎麼說呢?畢竟,當年我想成為律師的目的早就已經達成了。」

  「目的?」綾里春美好奇的問道。

  「啊!這個我知道!是為了與御劍檢事相見,對吧?」綾里真宵在電話那頭搶答,用著得意洋洋的口吻。

  「……」他心裡「哎呀哎呀」了一聲。毫不意外的聽見話筒對面傳來春美的疑問。唔,就讓真宵去解釋吧……

  「……是啊。所以,現在的話,已經沒有必要非得當律師了。」成步堂龍一腦海中浮現御劍怜侍總是緊鎖眉頭的臉龐,一時間有些恍惚。

  「嗯--可是,很可惜呢。」

  「可惜?」

  「『幫助那些孤立無援的人』,不是成步堂君的理念嗎?」綾里真宵在電話那頭,回憶著成步堂龍一曾說的話,模仿著他的語氣。

  「那件事,不是律師也辦得到。真宵現在,不也是為了成為能夠幫助別人的靈媒師而努力修行著嗎?」

  「說得也是!」單純的下一任綾里家掌門語氣輕快了起來,「那,成步堂君,約好了,等我修行成功,能獨當一面的時候,一起去吃拉麵吧!味噌拉麵!」

  啊--說起來,那頓拉麵還沒吃呢。雖然去克萊因接了真宵回國,但之後她便趕回倉院之里了。

  「啾--」

  電子合成的鳥鳴聲響起,與此同時,是狩魔冥投向成步堂龍一的凌厲目光:「成步堂龍一,你待著別動!」

  ……明明要求自己「去問清楚御劍怜侍在搞什麼鬼」,但是狩魔冥現在卻完全進入兄妹對決的戰鬥準備了啊。

  果然是被御劍怜侍的話激怒了嗎?不管是朋友也好,兄妹也好,都不該在女人面前提到年齡這個禁忌話題啊。

  成步堂龍一埋在棉被裡,豎著耳朵,聽見狩魔冥踩著充滿鬥志的步伐,走到門邊開門。

  喀。

  「御劍怜侍?請問你有何貴幹?」清脆如碎玉的冷漠嗓音。

  「冥……他人呢?」略帶疲倦,低沉的男嗓。成步堂龍一心臟狠狠跳動了一下。
  
  「他?」

  「……」御劍怜侍無奈的嘆口氣,「成步堂。」

  狩魔冥讓了半步,讓御劍怜侍對房內的環境能夠一覽無遺,似笑非笑的挑挑眉,「如你所見。」

  確認了堆成小山的棉被下的確埋著人,御劍怜侍眉間皺得更緊,一個箭步便要跨進房裡,卻被狩魔冥伸手攔在門前。

  「冥,妳……」

  「我說過,你不要的話,我接收了。」嬌小玲瓏的狩魔檢事滿是挑釁的抬起下巴,雖然客觀性身高不如檢察局長,但主觀性氣勢卻凌駕其上。
  
  「……他不是物品,沒有所謂要或不要--」御劍怜侍的聲線隱隱透出一絲不悅。
  
  「是嗎?我看你就是這樣啊,要的時候答應他試試看,不要的時候連個理由都懶得想。感覺不適合?不要笑死人了,御劍怜侍,你最自傲的是邏輯,不是什麼感覺!」狩魔冥的神情由嘲諷到冷然,毫不掩飾她內心的不滿。
  
  哇……不愧是狩魔家的千金,居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把這種話說出口……嗚嗚……可是我怎麼覺得自己被講得很淒慘啊……成步堂龍一哭笑不得的想著,胸中又有股古怪的溫馨感。說起來,狩魔冥和真宵同年啊……

  御劍怜侍吃驚的愣了一愣,才僵硬的說道,「……成步堂跟妳說的?……這件事是我的錯,但是這跟現在的事情無關--」
  
  「無關?既然他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現在在著急什麼?擔心我?不必,我很清楚我在做甚麼,至少,比你清楚。」

  聞言,成步堂龍一心想:才怪。哪裡頭腦清楚了,明明就是一衝動就冷靜不下來,連手銬都拿出來了。我可是,第一次被上銬啊。連當年……的那時候,在看守所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那廂的狩魔冥,全無感應到刺蝟頭律師的想法。她歪了歪頭,戴著黑色手套的纖纖細指在柔嫩雪白的臉頰上一點一點,故作恍然大悟的語氣,「還是,你擔心的是--成步堂龍一?」
  
  「……冥,」御劍怜侍的態度軟化,「我知道妳對成步堂不是那樣的感情。冷靜一點,好嗎?」

  到這種程度了,還是這麼頑固嗎?御劍怜侍,你就是不肯承認你喜歡他?那個說自己已經改變的人是誰?你分明,還在那個人的陰影裡!

  狩魔冥怒極反笑,「是嗎?就算我不喜歡他,但我不會讓他一個人跑到旅館抱頭痛哭。況且如果沒有你的打擾,我早就--」她正打算繼續說下去,便被打斷了。
  
  「好了,別說那些不像妳的話。」奮力從棉被堆裏頭爬出的成步堂龍一,因為雙手無法支撐,只好掙扎地側身滾下床鋪,赤腳走到狩魔冥身後,笑著抬起雙手,摸了摸那頭滑順柔亮的銀髮,「沒事的。沒事的。御劍他是擔心你吃虧。不要氣呼呼的嘛……痛!」

  甩了攪局的刺蝟頭一鞭,狩魔冥氣呼呼地說道:「討厭白痴們總是一臉白痴的在我面前擺出白痴兄長的白痴姿態!」

  不,那是我對待美貫的態度。律師在心底默默回應了一句,朝被狩魔冥擋在門外的檢察局長淡淡一笑,「御劍,進來吧。」

        ……
        …………

  瞧著坐在自己面前,兩個正眼都不看自己的檢事,因為椅子不夠只好坐在床沿的律師首先打破沉默。

  「御劍,多謝你還特地過來。嗯--我先解釋我為什麼在這裡好了。我經過附近的時候,被路邊午睡的貓絆倒,摔了一跤,腰痛得厲害,就進來休息了。沒想到剛巧遇到冥住在隔壁房,我們就……聊了一會。」他漫不經心的笑笑,猶如他漫不經心的藉口。

  「至於剛才冥說的那些,只是我們和你開個玩笑而已,哈哈哈。」成步堂龍一發出爽朗得讓人無力的笑聲--這個評價最初出自於他的弟子王泥喜法介。

  語落,成步堂龍一看向依舊氣哼哼的狩魔冥。他以為會被反駁,沒想到原先還在生悶氣的銀髮檢事,彷彿見到什麼新鮮的事物,正用一種驚訝好奇的眼神盯著他。
  
  「……喝得爛醉呢?」微微抬眸,御劍怜侍眉心緊鎖,看著成步堂龍一。
  
  「嗯?哦,那段劇情是冥編出來的。」確實沒有喝酒,渾身毫無酒氣的刺蝟頭男人笑道。
  
  「……嗯。」

  「御劍怜侍。」似乎已經打量夠眼前的律師了,狩魔冥冷不防開口喚道。

  「冥?」

  「這個問題,你沒有回答我的義務。」她美目直率地望著御劍怜侍閃爍的眼神,「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跟成步堂龍一分手?不要用可笑的『感覺』回答我。」

  「……」御劍怜侍無意識的抱緊雙臂,嘴唇微微動著,許久,才道,「冥,這件事與妳無關。」
  
  狩魔冥銀色瞳孔的眼睛掠過複雜的情緒,很快掩蓋住。她的目光轉向成步堂龍一,道:「你不說點什麼嗎?當事人。」

  成步堂龍一眨眨眼,道,「……唔。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操控於……腦內啡?多巴胺?用小茜的話來說,就是科學的力量。所以交往、戀愛、分手,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對原因追根究柢,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啊。」

  他被銬住的雙手動了動,扯鬆了束在脖子上的紅色領帶,明明應該是困難窒礙的動作,他卻偏生作得細緻而緩慢,透出幾分奇異的慵懶與性感,「不過,御劍,你不用顧慮我,照實說吧……分手的原因。是我哪裡讓你受不了,或是打從一開始就只是把我當朋友……這種回答,我都不會受傷的--啊、痛!」律師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受傷了。由狩魔冥所造成的鞭傷。
  
  「御劍怜侍,你現在不說,以後別後悔!」狩魔冥說罷,又瞪了成步堂龍一一眼,「還有!白痴刺蝟頭!別擺出像在黑店作不正當交易的下流大叔的姿態,看了讓人火大!」
  
  呃!糟糕,感覺每個字都正中紅心。但至少我不算下流吧,好歹也算小有名氣的撲克牌玩家,稱得上二流--吧!成步堂龍一在內心為自己抗辯。
  
  「……冥,沒什麼好說的。」
  
  「哈!」
  
  被鞭打過後,正襟危坐的律師也狗腿地跟著笑了一聲,「哈。……痛!」
又被打了。

  我又做錯了什麼……成步堂龍一委屈地挪了挪身子,朝御劍怜侍的方向靠近。

  「……算了,我走了。你自己看著辦。這個白痴哇哇大哭那段,可不是我捏造的。」狩魔冥站起身,去拉她的行李箱。

  喂……何必特意提出來。成步堂龍一在內心小聲抗議狩魔檢事不體貼的行為。

  碰!唰--喀!

  一陣吵雜的拖曳聲與高跟鞋的腳步聲,終結在一聲關門聲。

  房間陷入尷尬而漫長的寂靜。

  好一會,御劍怜侍才低聲道,「……成步堂,抱歉。冥給你添麻煩了。」

  「哈,哈哈,沒事。」成步堂龍一心道:除了被皮鞭打到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以外,真的沒事。

  「……」

  「……」

  「……腰還好嗎?」

  「……啊,什麼腰?」

  「……你不是說,你摔倒了,腰痛?」

  「喔!咳,沒事。我休息以後就好了。已經不痛了。」

  「……冥她就像我的妹妹,所以……很關心我。如果她說了什麼,你別放在心上。」

   「不,實際上,我還挺感激她的。」成步堂龍一笑笑,停頓了片刻,才深呼吸了一口氣,「御劍,我很感謝狩魔冥,她給了我勇氣--現在能坐在你對面的勇氣。」誠實點吧,成步堂龍一!你愛著御劍怜侍,你一點都不甘心放手。

  成步堂龍一將愛哭的自己、虛偽的自己、故作灑脫從容的自己,通通扔進名為愛情的漩渦裡,讓那些自己沉進裝滿御劍怜侍的湖底。

  只留下,那個追尋了御劍怜侍整整十五年,即便相見,也無法停下腳步的那個自己--

  「御劍,別走。留在我的身邊。」他終於說出了,藏在心裡許久許久,卻從來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

  在小學四年級那個下雨的夜晚,他、矢張以及御劍,最後一次聚在御劍怜侍的舊家前面,他想說,御劍,別走,留在我的身邊。
  但他無力改變分別的事實,於是那天,他說的是: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在看見御劍怜侍選擇「死亡」的紙條時,他想說,御劍,別走,留在我的身邊,不要留下我一個人--留下為了你,才來到此處的我。
  但他這次明明在御劍怜侍身邊,卻依然什麼也幫不上,依然被拋下,席捲而來的無力感使他無法忍受,於是當他見到歸來的御劍怜侍,他說的是: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在不久前的糟糕飯局上,聽見御劍怜侍分手的話語,他想說,御劍,別離開如此深愛你而難以停止心痛的我,別走,留在我的身邊。
  但他卻已然失去年輕時候的銳氣。又能如何呢?他如此自問。至少給自己和對方一個並不糟糕的結束。他可不想御劍怜侍以後對他的印象停留在脆弱的眼淚或是不知節制的糾纏。於是他平靜的笑道:我知道了。

  他並非不懂得挽留。只是成步堂龍一早已明白,他從來無法挽留住那些必須離開的人。無論是摯友、家人、恩師,或是深深戀慕的愛人。

   以前啊,愛哭的成步堂龍一,只要御劍怜侍一句「挺起胸膛」,便能擦乾眼淚,不再流淚。

  以前啊,膽小的成步堂龍一,只要溫柔的母親在身邊,便不怕一片漆黑的停電夜晚。

  以前啊,青澀的成步堂龍一,只要聽見千尋所長的聲音,便有挑戰所有難題的信心。

  不過,如今的他是成步堂美貫的父親,是成步堂法律事務所的所長,是奇蹟的名律師,是委託人眼中唯一的希望。他不再輕易流淚,不再因黑暗膽怯,不再輕易退縮。

  他輕嘲的淺淺一笑,但是,只有現在,讓他再當一次傻瓜吧,當個徒勞無功的傻瓜--去挽留他挽留不住的人。
  「御劍,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到了必須分手的地步?」

  「怎麼可能……」御劍怜侍低首沉默,許久,才發出乾澀而顫抖的嗓音,

  「……?」成步堂龍一心尖微微發顫。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一次又一次拯救了在痛苦深淵的我……成步堂龍一……為什麼,每次都是你……為什麼,每次你出現的時候,都是我最迷茫不安的時候……明明,只有你……只有你,我不願意讓你看見狼狽不堪的我……」

  御劍怜侍環抱著身子的雙臂抬起,痛苦的掩住臉,「……你根本不懂。成步堂,你根本不懂。我有多麼……多麼害怕失去你。只有你,一遍遍主動走到我的身邊--讓你只停留在我身邊,我甚至湧起這樣自私的想法。」

  成步堂龍一冰冷的身體湧起暖意,來自他劇烈跳動的心臟,煙花般炸開的喜悅透過血液輸送,讓他全身陷入宛若幻夢的驚喜。但他的直覺卻讓他心底隱約地不安。為什麼御劍會看起來這麼脆弱無助?

  他輕聲喚道,害怕太過大聲,吵醒了這個夢,「 御劍……」

  「我……不明白,你所說的愛情。你擁抱我時,讓我幾乎窒息的暈眩感,你親吻我時,讓我心口發疼地悸動,你愈是貼近,我愈無法掌控自己。明明只要能偶爾聽見你的聲音,看見你的臉就夠了……但是卻越發無法滿足。想要你陪著我,哪裡都別去。想要成為你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你的理念是幫助那些當事人,可是我卻只想要你看著我一個人。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我跟狩魔豪一樣,只會毀了心愛的人……」御劍怜侍近乎自語的呢喃,眼底滿是恍惚的陰鬱,「結婚?跟我?你錯了,婚姻是名正言順的控制,讓人無法逃離……你會後悔的……所以,我拒絕了。」

  他幾乎乾涸的血液,讓他缺乏溫暖。那個人的溫度、氣息、聲音,是他唯一的糧食。他在黑暗的泥淖裡掙扎,因為陽光的青睞而貪婪的想抓住整個太陽。藏進自己最深處的陰暗,不讓人看見。

  御劍怜侍腦海中傳來一聲嗤笑。那個年輕的他,站在檢控席,輕蔑的看著他。
  
  御劍怜侍,只是如此嗎?因為不想讓成步堂龍一後悔?年輕的檢事搖了搖手指,惡意的輕笑著:你真正害怕的,是他發現你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樣子。
  
  你不止怕地震,你怕黑,你怕寂寞,你怕被拒絕。成步堂龍一對你越好,你越不安,因為你知道你根本不值得。與其被推開,不如先推開對方。

  年輕的狩魔流傳人愉快地做了一個紳士禮,真不愧是檢察局長,連傷害別人都可以說得冠冕堂皇。

  御劍怜侍的臉龐毫無血色。他無法反駁--無法反駁來自自己的指控。




  滴、滴、滴……手錶秒針一格一格的往前推進。

  御劍怜侍指尖冰冷,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也漸漸發涼。寂靜是透明的凝脂,逐漸凝固,他銀灰色的眼眸則是被包裹在琥珀中的精魄,冰涼得攝人心魂,哀傷得迷人心神。

  「御劍。」

  熟悉的嗓音輕輕喚了他的名字。那道聲音裡似乎藏著一絲嘆息,其他再難聽出些什麼。

  御劍怜侍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才抬眸望向眼前人的眸子裡。

  望進了,那雙宛若溫暖大海的眼眸裡。那是一片最溫暖的海洋。如果可以住在那溫暖的海裡多好。俊秀的檢事出神的望著那片海洋,無能為力的沉溺。

  「可以告訴我嗎?那個名字……狩魔豪,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御劍怜侍被問句從無際的深藍海底驚醒,開口欲言,才發現喉嚨居然乾渴得發不出聲音。

  他吞嚥了一口唾液,充滿磁性的聲線微啞,「我在狩魔豪入獄後,查閱過所有他經手的案件資料。其中一件案件,是狩魔豪的妻子、冥的母親的……自殺案。

  「然而,狩魔豪對外宣稱他的妻子一直是『不慎墜樓』。我調閱了那件案子的資料,發現冥的母親死前留下一封遺書。遺書上寫著……她自殺的原因:她無法再繼續忍受狩魔豪的控制。

  「冥的母親,是一名出身美國的鋼琴家,在與狩魔豪結婚後留在了日本。而她的事業,也止步於這場婚姻。狩魔豪是完美主義者,對身周的人充滿控制欲以及掌控欲,他對自己的妻子的要求,是日本傳統的賢妻良母--處理所有家務,料理三餐,溫馴聽話,不要拋頭露面。在他們三年的婚姻生活中,冥的母親甚至沒有回過娘家--因為狩魔豪不允許。傳統習俗裡,妻子回門必須丈夫陪伴,但是狩魔豪他連新年都不曾休假,怎麼可能帶他的妻子回家?

  「冥的母親身處國外,沒有親友,連事業都被剝奪,生活只能圍繞著狩魔豪。而和她的丈夫愈親密,她所受到的控制愈嚴密。她非常痛苦,這份痛苦一直持續到冥的誕生。她深愛著她的丈夫,所以無法自由,然而她更愛著她的孩子,她害怕冥遭受跟自己一樣的待遇……於是選擇了最激烈的反抗方式。那位夫人……打算用自己的死亡改變狩魔豪。」

  一個糟糕的,愛情故事。愛情始於浪漫的邂逅,變質於壓抑的婚姻,破碎於新生的生命。但愛情從未消逝,正是太過濃烈,使得那位夫人愈陷愈深,難以脫身。

  成步堂龍一思考了片刻,眸光複雜,問道,「狩魔豪居然沒有銷毀那封遺書?」以狩魔豪的風格,他應該不可能會留下任何不利自己的事物才對。

  「……可能他的確後悔了。後來他將冥送到國外讀書,我猜想,也正是為了避免他自己又重蹈覆轍。」御劍怜侍蹙著眉,沉吟道。在說起狩魔冥的時候,他眉目中不自覺放鬆了些。

  成步堂龍一的眼神也隨之柔軟了幾分。他為御劍怜侍感到高興。在被狩魔豪收養的少年時期,御劍怜侍來自御劍信的、天生的溫柔,被那個男人嗤之以鼻,使得他不再輕易展露出他柔軟的那一面--而狩魔冥的存在,便是使他能夠保留那份溫柔的原因之一。一個需要他愛護的妹妹。

  藍服的律師溫和地凝望著他的心上人--那雙眼眸,藏著一片溫暖的、深藍的大海,微微盪漾著溫柔的海波,「……御劍,你覺得你跟狩魔豪,是同類?」

  「同類」。御劍怜侍因為這個字眼,臉色更加慘白。

  「我不想承認……可是……我……」他咬著毫無血色的唇瓣,痛苦而微弱地應著,「是的,我跟他是一樣的……」

  「錯了,御劍,你跟狩魔豪完全不同。」成步堂龍一打斷了御劍怜侍的話語,他傾身向前,幾乎與御劍怜侍面貼著面。

  他微微歪著頭,眼神清澈純淨,「我從來不曾感到失去自由。在你身邊,我每一刻都感到無比的滿足。我也渴望你只看著我,只待在我懷中,只對我一個人微笑。」

  成步堂龍一戴著手銬的雙手環上御劍怜侍的脖子,將他的檢事控制在自己懷裡。

  手銬的鐵鍊在御劍怜侍耳邊發出金屬聲,敲擊他的耳膜,引發他心跳的鼓動。

  成步堂龍一吐出舌尖,輕輕舔去御劍怜侍唇瓣上被牙齒咬破而滲出的血絲,「御劍,你想要的人,現在不就在你面前嗎?我啊,被你弄壞也無所謂。因為,那正是我的期望。」他的吐息那樣灼熱,幾乎讓御劍怜侍的血液燃燒起來。

  坐在圓椅上的檢事,將床沿的律師推倒在床上,雙手壓在律師的兩側耳畔。

  「成步堂……你不生氣嗎?我自私的拒絕了你。」御劍怜侍用唇瓣摩娑著成步堂龍一的唇,呢喃問道。

  「……不,我很生氣。」成步堂龍一坦率地回答,「就好像當初你留下一張紙條就離開日本的時候一樣,我覺得自己被你背叛了。……被我最在乎的人背叛了。」

  在御劍怜侍退縮之前,他收緊了手臂,讓對方更親密地貼近自己,嗓音帶著奇異的笑意,「不過,當年是我誤會你了。這次,就算扯平了。」

  御劍怜侍能感覺到成步堂龍一心臟的跳動,透過兩人緊貼的胸膛。他銀灰色的瞳孔布滿了不知所措的、笨拙的愛意,兩次呼吸之後,才低聲問道,「那……你不害怕嗎?我……可能會限制你的自由,控制你的生活……」

  成步堂龍一的回答,是張開雙唇,繾綣纏綿的與他接吻。一個泛著鐵鏽味的,腥甜的吻。

  一個無疑的答案,同時,也是積極的邀請。

  急切地脫去身下人的西裝、解開襯衫的釦子,御劍怜侍粗暴地撫摸戀人的肌膚。

  雙手被束縛,身體被壓制在床上,宛如被強暴的情境,讓成步堂龍一湧起強烈的快感,「御劍……哈啊……吻我……」

  他們第一次如此瘋狂。

  沒有戴套。沒有事前的準備。

  粗魯的擴張,草率地將旅館附贈的一管廉價潤滑液全數擠在了成步堂龍一的股間。

  成步堂龍一低喘著氣,「御劍,直接進來……」

  上著手銬的犯人,睜著水氣氤氳的眼眸,勾引著身上的檢事局長。

  御劍怜侍幾乎無法負荷自己被身下男人勾起的猛烈情欲。他一直認為自己不是縱慾的人--在今天以前。他的血液似乎因為眼前任他予取予求、任他擺佈褻玩的男人而沸騰,蒸騰的熱度讓他身體發熱。

  「成步堂……龍一。」他迷亂的呢喃著戀人的名字,「成步堂……別離開我……」他將身下男人的大腿拉到最開,清晰的看見自己脹大的性器在對方的後穴抽插攪動。

  「御劍,你……啊……太深了,輕點……我,哈啊!別碰那裡……嗯啊!嗯啊!」成步堂龍一無可抑止的微微顫抖。宛如初生的小動物,脆弱而無助,又可憐又可愛。明明很快活……卻在發抖,在哭泣。

  「成步堂……」御劍怜侍手指來回劃過對方敏感的側腰,看見身下男人那雙清澈如泉的眼眸湧出生理性的淚水。

  「啊啊……」成步堂龍一失神的看著他。雙手上著鐐銬,上身是凌亂不堪、完全被解開的白色襯衫,下身是前端分泌著水珠、昂揚的性器,以及被他的性器摩擦得發紅的後穴。

  御劍怜侍控制不住地托起對方的臀部,進得更深、更深。他想和這個人,融為一體。

  「嗚!」成步堂低泣似的呻吟起來。

  御劍怜侍抬起成步堂龍一的下半身,讓他從腰部開始懸空,自己則從上方一遍又一遍狠狠把熱燙的性器釘進對方體內。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身下眼神迷離的男人。被束縛的雙手無力的在頭頂交疊,線條優美的肌理泛著一層情欲的潮紅,乳尖挺立在空氣中,即使不被碰觸也因為身體的情潮而腫脹發硬,被對折的腰身,無意識扭動著、迎合著他的侵犯,而小腹則隨著體內性器的進出,隱約被頂出肉莖的形狀。

  隨著御劍怜侍每一次深深進入成步堂龍一的身體,便會響起潮濕的水聲、響亮的肉體拍擊聲、人體在床單上晃動的摩擦聲、手銬鎖鏈的金屬聲,以及軟綿的淫靡呻吟。

  「嗯……嗯啊……嗚……啊……」成步堂龍一被頂弄得全身都在搖晃,失神的張著唇,從喉嚨逸出奶犬哀求似的叫聲,混在他混亂的喘息間。

  片刻,成步堂龍一弓起腰,發出一聲哭叫,前端射出白濁,腰塌了下去,粗重的喘氣。

  看見身下律師抖動地射精,御劍怜侍心底生出一股愉悅的成就感,與難以饜足的暴虐。他粗暴地頂弄對方敏感的前列腺,讓戀人發出破碎的嘶啞叫聲。

  「啊啊……啊啊……啊!」性腺以及穴肉被狠狠操弄攪動,剛剛才被幹射的成步堂龍一,居然再次抽搐著達到了前列腺高潮。

  御劍怜侍的性器被緊緊夾在成步堂龍一的穴肉裡,也射了出來。

  「哦、啊……啊……啊嗯……」高潮過後的後穴,被滾燙的精液射進更敏感嬌嫩的深處腸壁裡,成步堂龍一眼神近乎恍惚,喉間發出歡愉而放蕩的低吟。明明身上的檢事已經停下侵犯,他的身子卻依舊泛著一波接一波的快感,反覆沖刷他的神智,讓他只能沉淪在情欲中。

  他大口喘著氣,眼角不停滾下淚珠。熱燙的男人精液,射到了身體裡,明明是該羞恥的事,可是卻舒服得讓他全身一陣陣酥麻。

  身體裡面……被御劍填滿了……要被燙壞的錯覺……好舒服……怎麼會這麼棒……

  成步堂龍一張著一雙迷濛的漆黑眸子,仰著臉,望著他的戀人,撒嬌似的呢喃,「御劍……怜侍……怜侍、摸摸我……我想要,你摸摸我……」

  御劍怜侍將他翻成側身,自己躺在他身旁,雙手伸進那件早已濕透的襯衫裡,手掌貼著身下這具佈滿汗珠的成熟肉體,給與愛撫,喚醒這具身子最深沉的原始欲望。

  背脊開始,肩膀、腋下、腰側、腹部,都被細細地摸了過去,手指最後停留在淺褐色的乳暈,反覆細緻的愛撫。

  「嗯……哈啊……」成步堂龍一發出情色不已的喘音,「御劍……哈啊……那裡……也要……」

  「這裡?」御劍怜侍嗓音低啞的問,指尖按上成步堂胸口硬得像朱紅色小石的乳尖,在聽見對方的抽氣聲後,微微施力,指甲掐進了那兩抹艷紅中。

  「嗯啊!嗯……對……」成步堂龍一連嗓音都發著抖,尖銳的刺痛與歡愉,讓他臉上無意識的露出了渴望的表情,「御……劍……哈啊……揉揉它……啊……」

  御劍怜侍雙手揉捏著那兩枚乳頭,被身下男人的反應撩撥得又硬了起來,大腿撐開成步堂的雙腿,性器在對方兩瓣臀肉間來回磨蹭。他輕喘著,為此刻如烈焰般燃燒自己理智的情欲、迷戀、激情和愛慕,感到難以適從。但是,這樣的感覺,並不糟,更直接的說,是--非常美妙。

  「嗯……嗯……再大力一點、啊!」而他身下的律師--屬於他的律師--早已放開無謂的矜持,沉浸在美妙的魚水之歡中,斷續的呻吟著,朝他討要更多歡愉。

  御劍怜侍用掌心蓋在成步堂龍一乳首上,大力揉搓起兩邊胸部。

  「啊、啊……」成步堂龍一低叫著,扭動著身子,將胸口向前送,乳頭緊緊貼著御劍怜侍的手心讓他玩弄,「御劍、哈啊……嗚……別停……」

  御劍怜侍眸子一沉,揉捏了半會,便將人翻過身去,讓對方上半身正面貼在床上。

  「……嗚?御劍……不摸我了嗎……」成步堂龍一淚眼迷濛的轉頭看他。

  「別急。」御劍怜侍啞聲安撫,摸了摸那張充滿欲色的臉龐,將性器從後方送進成步堂龍一高高翹起的臀部。

  被插入的陰莖頂得前後晃動,硬腫的乳頭在床單上頭摩擦,成步堂龍一沒一會就開始求饒,「別……嗯啊……御劍……別……乳頭,哈啊……乳頭會破掉……啊……」他含糊不清的呻吟,唇邊滴落無力自制的唾液。

  快感從被摩擦的穴肉、被頂弄的腺體、被掐著的腰身以及貼在床上磨蹭的乳頭竄流到全身,加上大腦傳來的一陣陣欣快感,讓人幾乎難以喘息。

  「成步堂,舒服嗎?」--而他可惡的戀人,就像在法庭上一般,明知故問的拋出讓他更加羞恥的問題。

  成步堂龍一的十指曲起,抓著床單,卻依然被他的檢事操得像艘放盪的小舟,迷失在快感的波濤,「舒服、啊……啊……」

  舒服得快發瘋……無法思考了……只想要御劍……再深點……不要停下來……

  成步堂龍一從喉嚨滾出一連串嗚咽的泣音,彷彿第一次面臨發情的小狗,毫無章法的殷殷求歡。

  御劍怜侍低下身去吻成步堂龍一凹陷的肩胛骨,烙下宣示佔有的連綿吻痕。

  他修長蒼白的手指,順著成步堂龍一的腰身,向上游移。宛若向陽生長的藤蔓,蜿蜒的爬行。指腹帶來微涼的體溫,指尖帶來戰慄的電流。

  御劍怜侍抽出性器,將身下被自己玩弄得哭出來的男人翻過身,著迷地凝望那雙閃著水光的眼睛。

  「御劍……?」體內被開發的性腺不再被賦予暴虐的快感,成步堂龍一迷濛的眼神微微清醒了些許。然而來自戀人細膩的撫摸,依然挑逗著他的情欲,讓他沉迷。

  「我喜歡看著你……」他的戀人撫摸他的力道,好似在把玩最名貴的玉器,「成步堂,你的眼神,你的表情,我一個都不想錯過。」

  成步堂龍一大張著雙腿,股間濕淋淋的滴著滑膩的液體,雙手被手銬限制著,高舉過首。

  那張向來表情豐富的面容,因為欲望的折磨,露出了難耐的神色。哭得紅通通的眼眶也好,喘氣的鼻子也好,隱約發出泣音的殷紅嘴唇也好,迷離若失的黑色眼眸也好……都是那樣吸引著御劍怜侍。

  他吻了那雙唇,舔去對方無力控制而流淌出的唾液,輕輕問,「還想要嗎?」

  成步堂喘息了半晌,在這短暫的休息中,努力地找回自己淹沒在欲海中的清明。

  他動了動發軟的手腕,好不容易才舉起掛著手銬的雙手,套住了伏身親吻自己的男人,乾澀的喉嚨發出沙啞的嗓音,「……御劍,我要你。」

  御劍怜侍動作頓了頓,閉了閉眼又深呼吸一口氣,才壓下從心中瘋狂湧上的暴戾--狂暴的情欲,屬於情欲的暴戾。成步堂龍一總是這樣……輕易的一個動作,或是一個眼神,便能讓他不再像自己。

  讓他像一個陷進愛河無法自拔的衝動少年,毫不疲倦的在愛人身上發洩愛意。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曾經難以開口的愛語,如最純淨的甜美蜂蜜流瀉而出,黏膩而濃稠將他的戀人包覆;又如埋藏許久的高度酒,揮發著醉人的酒氣,充盈了戀人的每一個細胞。在肌膚上流動,在血液間流淌。

  成步堂龍一失焦的渙散了視線,陷落在甜美的愛欲。

  一如御劍怜侍耽溺在他這片溫暖的,迷人的,蔚藍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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