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趨深沉,點點的星光開始閃爍,發出淺淺銀光的月亮輕輕地被夜之女神掛在天上,照下的月色穿過沙沙作響的森林,落了滿地深重不一的陰影。
這樣帶著些許自然聲音的沉靜森林中,卻突兀地出現一縷帶著烤肉香的裊裊黑煙,好奇的月娘順著炊煙向下望去,只見一堆熱烈跳躍的營火,上頭一根簡陋的木棍上,掛著一支扒了皮的野雞,正金黃地冒著油。
但比起奪目的火焰,一旁兩名一黑一黃的少年更引人注目。黑衣的少年有著妖異般的美貌,一向藏著嗜血紅光的黑眸此時微微閉上,漆黑而密長的睫毛柔柔地蓋住了那如深淵的目光,狀似放縱歇息地靠在樹上,長及腰部的黑髮瀑布般地散落在樹幹上。但只要仔細觀察,必能察覺他從無收斂的寒氣與緊握在手上的那把紫檀刀,在在都顯示出他毫不鬆懈的警戒。
而另一名黃衣的少年,面貌雖無黑衣少年美麗,卻在俊秀中透出靈動之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似乎時時都轉動著作弄別人的主意,微微翹起嘴角有著孩童般的俏皮,但那盈滿笑意的眼眸中,卻若有似無地帶點深沉及寂寞,還有些連少年本人都不曾察覺的魔性誘惑。
「阿熹。」黃衣少年掛著極少放下的笑容,叫喚著一旁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展凌熹卻彷彿睡著般毫無回應,但知他甚深的雷彥卻明白他有聽到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你不去找你師父呢?」雷彥歪歪頭,語氣帶著好奇與不解,手下則忙不迭地撕下兩隻雞腿,同時不忘把剩下的雞爪丟給展凌熹。
「廢話。」展凌熹冷哼一聲,壓根不打算解釋地吃起了那兩隻沒什麼肉的雞爪。
「呃,阿熹,雖說我們兄弟默契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無與倫比、神乎其神的好,不過你這樣說我這顆幼小脆弱的少年心可是會存著惶惶不安的心思喔。」雷彥發揮出常人難以辦到的技巧--一邊吃雞腿一邊供獻他滔滔不絕的口水說道。
展凌熹一言不發的吃著雷彥又丟過來的雞脖子,等他把骨頭往旁一扔時,才道,「閉嘴。」依展凌熹對雷彥的瞭解,他絕對不是不知道,而是想聽他自己把理由說出來,可惜展凌熹完全不想奉陪。
又丟了兩隻滿是骨頭的雞翅給了展凌熹,雷彥映著火光,帶著一絲與平日誇張笑容大相逕庭的淺薄笑意,輕聲說道,「可是我怕我們想的不一樣呢……阿熹,跟人家說嘛!」那種輕淺淡泊的笑容卻只是稍縱即逝,雷彥後半句又開始裝著噁心的小女兒情態。
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展凌熹只是冷冷淡淡的看向雷彥,黑眸一如往昔的平靜無波,「吃完了嗎?」
「嗚--阿熹都不理人家啦。」雷彥現下的神態就猶如被夫君冷落的深宮怨婦般,只差沒有咬手帕了以示哀怨。
「吃完了就早點睡。」難得關心的言語,出自打算就此結束談話-雖然某方面來看,幾乎是單方面的自問自答-的黑衣少年。
「阿熹你竟然會關心我!」感動得雙眼閃閃發光的雷彥宛如得到主人稱讚的小狗般驚喜,彷彿下一刻就要撲到主人身上撒嬌了。
闔上的眼簾顫了顫,雖然早已聽慣對方誇大且肉麻的行為舉止,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不適。明明就不是這樣的性子,何必要表現得那麼違心?每每被雷彥煩不勝煩的糾纏時,總是會在心中冒出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但卻沒有想過要去過問對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與不想被說破的事;並且若那人真是以絕對真實的面目來邂逅自己,說不定也就不會這麼放心的讓他進駐自己的生命--他對於太過坦白的人,莫名的有種複雜的感情,興許是因為自小到大沒有接觸過那樣的人吧。
而雷彥,一個擁有特殊性情的人,既不單純得讓他無法溝通,亦不過於心機深沉;既不畏於「展凌熹」,亦不試圖接觸他的底線。一個適合得讓他沒有理由拒絕入駐心扉的人。一個展凌熹唯一能信賴的人。
「……睡覺。」少言,是因不擅言語外,還依恃著對方了解自己的心態吧。展凌熹深邃的墨色雙眸,眼底難得帶了絲暖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喔!」手指著對面倚著樹幹閉目養神的同伴,一身淡黃的少年發揮他難得在那人身上表現出來的追根究底。帶著稚氣的動作,目光卻是絕對的清澈,不是孩童的不解世事,而是太過懂得人情冷暖所產生的透徹。
睜眸,讓深淵般的墨黑毫無阻礙的直視那雙總以調笑作掩護的如珠黑眸,「你想知道什麼?」雷彥分明是清楚的明白所有事情--甚至連自己都過猶不及,除了「事情」,他還想知道什麼?這個問句,的確包含著展凌熹疑惑不解。好奇心薄弱的他,本無意詢問,可耐不住雷彥的逼問。
「為什麼你不去找你師父,反而要跟著說不定沒有辦法的我呢?」十分清楚的問題,同時希望回答者清楚的答覆。
有些無奈。方才窮追猛打就是為了這個問題?「你是誰?」黑衣少年斂了眼眸,犀利的目光再次掩下,問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黃衣少年素來靈光的腦袋難得遲鈍了起來,「當然是阿熹最最要好的好兄弟雷彥囉。」但愛開玩笑的本性倒是沒有因此跟著減緩半分。
「嗯。」菱線姣好的薄唇牽起微微的弧度。
雷彥片刻的愕然,然後嘴邊綻開笑花。
雖然是這樣的回答吶……不過對阿熹而言已經非常、非常、非常的難能可貴了不是?
深夜裡,少年們離著手臂長的距離睡下,暖暖的火光卻把一長一短的影子映得親密無間。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